等江峰青仔细看完，几人又回到沙发坐下，方碑一样的林风站在那桌旁，纹丝不动。
江峰青有眼色的续上茶，抬头看见马京师沉默不语，仿佛在思量什么。
也许是觉得有些冷场，林海呵呵一笑，端起茶盏喝了一口，说道：“这琮式瓶的来历有些曲折，我也是听来的。我姑且一说，你们姑且一听，就当听个故事吧。”
江峰青和廖海疆相视一眼。
来了！
“1912年2月，清朝最后一位皇帝宣统宣布退位，不过仍旧得以住在皇宫里。直到12年后，爱新觉罗·溥仪才真正从紫禁城里搬出去。”
林海一开口，就说到了清末皇宫，江峰青连忙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。
“溥仪离开紫禁城的时候，身边陪伴的是他的皇后、淑妃以及三十多个太监、宫女。当时的监视军队只允许这些太监宫女带走自己随身衣物，其余物品一概不准携带。但所有人都没有想到，有一个老年太监，还是从紫禁城中带出了两样物品。”
廖海疆似乎被林海的叙述引起了兴趣，接了一句：“军队严密监视、重重搜检之下，还能带出两样来，看来也不是一个简单人物。”
“确切的说，是三样。”
林海用手比划出一个OK的手势，继续说道：“溥仪是被迫离开紫禁城的，废帝和后妃离宫后还可能继续锦衣玉食，但是三十多个太监宫女离宫后却是身无长物、无依无靠。
后来有好几个走投无路的，投河自尽。回乡投靠亲戚的，受尽白眼、穷困潦倒，最后贫病而死。估计也是料想到穷途末路，所以当时顺贞门外的宫女、太监们都哭成了一片。”
马京师此时也被林海讲述吸引，说道：“当时有外国人在场拍过照片，我见过几张。”
林海继续讲道：“栖栖遑遑的场面，让人不忍目睹。有一个老年太监磕头磕得满脸是血，怀里抱着一个包袱呼天抢地。士兵抢过一看，破包袱里竟然连件替换衣服都没有，就只是一个鸡毛掸子和掸子插瓶。
一问才知道，这老太监在宫里是一个低级洒扫太监，三十年间就拿着鸡毛掸子扫灰。现在被赶出皇宫，嘴里喊着还要伺候皇上三十年，一辈子不离开他的鸡毛掸子。
负责搜检的士兵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同情。见是一个普通的鸡毛掸子，插鸡毛掸子的瓶也就是个一尺高的粗笨瓷瓶，老太监又哭得渗人，于是连人带包袱放他离开了。”
“老太监好心机，一番愚忠苦情戏，一个鸡毛掸子就让他混过了搜检，从皇宫大内堂而皇之的带走了东西。”廖海疆说道。
“不错，他就是用这个方法骗过了所有人，怀抱破包袱哭喊着追溥仪车队去了。”
“他带走的东西中一样是包袱皮、一样是掸子瓶，还有一样是什么？”江峰青问道。
“就是那个鸡毛掸子，虽说是普通的鸡毛掸子，那也是皇宫里的东西呀。”林海小小开个玩笑，对江峰青好感再次上升，大多数人都能想到那个瓷瓶有问题，很少人能立刻想到包袱皮会是一个破绽。
“那个老太监名叫冯高升，离开皇宫以后并没有去追随退位的溥仪，而是返回了他的家乡河间府，也就是现在的冀州省太城县南河湾村，投靠了他的亲兄弟冯隆升，一辈子深居简出，再没有离开村子。难得的是，他兄弟念着血脉亲情对他还算不错。
后来天下纷乱，日寇入侵，日子过不下去了。弟弟一家逃难南迁，冯高升当时已经是垂垂老矣，坚决不离开故土，将包袱皮，那是一张古绢画给了弟弟。
又嘱咐弟弟，自己死后要把鸡毛掸瓶随葬，然后用一根井绳吊死在村后老榆树上。
哥哥当过太监，有辱门第，死后葬不了祖坟。弟弟就将老太监埋在了他吊死的那棵树下，照哥哥遗愿将鸡毛掸瓶放进棺材一起埋了。
随后弟弟一家南迁，卖了哥哥给的那副古画，熬过了颠沛流离的年月。
战乱过后，弟弟冯隆升一家回到家乡，按照当地习俗，把自己的长子过继到哥哥膝下，算是续接了哥哥的一支香火。”
说到这里，林海停下话头，老年人讲这些不免有些唏嘘。江峰青赶紧续上茶水。
“冯家敦厚传家，世代都是本分之人，子孙也都还算上进，直到冯隆升的曾孙，这小子名叫冯达。”老人讲到这里，语气里有了恨意。
“这些年华夏文物在国际市场上一直大受追捧，交易十分旺盛。这冯达表面上经营工艺品商店，背地里干的却是文物倒卖的勾当。
就在去年，冯达无意中从父亲口中知道了家族的那段“传奇”，就起了邪念。他心想当年战乱年代，靠着一张绢画就能养活一大家，被老太监带入坟墓的鸡毛掸瓶也一定不是凡品。
利欲熏心之下，冯达潜回老家，趁夜掘了老太监的坟，把那鸡毛掸瓶卖给了文物贩子。几经倒手，又走私出境，最后我是在印尼的一个文物贩子手里买到手的。”
老人一口气讲到这里，有些累了。他手指长桌方向，语气幽幽说道：
“几位，那老太监的鸡毛掸瓶，就是这琮式瓶。”
众人回首。阳光里的琮式瓶，灰黑如一道残影。
马京师微微轻咳一下，抚着手上的那本拍卖画册，赞叹说道：“这琮式瓶真真是难得的，器型、施釉、手法都对，从各个细节来看，确实是有千年的年份，看得出它历代的主人都是珍之重之的，保存品相完好，难得难得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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